开云体育官网-天际遗迹遭遇湖滩四月雪梨,雄鹿无法回避沦陷于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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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也天际遗迹遭遇湖滩四月雪梨,雄鹿无法回避沦陷于城南,现为济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已出版诗集、散文随笔集、中短篇小说集、长篇小说和文学评论集二十余部。现主要从事诗歌和散文天际遗迹遭遇湖滩四月雪梨,雄鹿无法回避沦陷于城南的创作天际遗迹遭遇湖滩四月雪梨,雄鹿无法回避沦陷于城南,兼及创意写作、中西诗歌比较、编辑出版等方向的研究。

路也诗选

选自《诗收获》2021年夏之卷

“季度诗人”栏目

长天

我的窗前,不是一个画框

而是一整个的长天

无论灰蒙还是晴朗

都朝横向扩展,也朝纵向延伸

太阳教导一棵泡桐,让它在春天穿上灯芯绒

这些全都衬着蔚蓝,像浮世绘

没错,我在屋里便拥有了长天

为了看到星星作乱,我同样也喜欢夜晚

养蜂场

灰绿色帐篷追随着天空

没人能告诉,养蜂人去了哪里

秋已深,鼠尾草、雏菊和牵牛

以最后力气绽放着

为了采到蜜,蜜蜂不惜

把一朵花麻醉

风吹过蜂箱垒排而成的住宅区

当苦闷得以降解

那里便成了幸福信托公司

阳光散淡地照着万物,也照着空无

养蜂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整个山坳都在嗡嗡嗡的赞美之中

震颤着

在天空下

在天空下,我呼吸困难

在天空下,我锈迹斑斑

在天空下,我是一支行走的雷管

天空下的余生即是残生

天空如天花板

碾压我的天灵盖

脖颈的轴承,就要扭断

天空其实是一面仰躺着的水泥墙

有时发蓝有时发白

上面绘画的云和飞鸟都不动弹

天空太矮,想被顶礼膜拜

天空的认知越来越矮,欲与大地合拢

我想让天空抬高一米

我想为天空打开一扇窗或门

我想让天空塌陷

我想把天空捅出一个窟窿

流淌出星光和无限

天空,无论你开云体育官网发蓝还是发白

凭什么一直在我头顶上

让我呼吸困难

爱因斯坦黑板

1931年5月16日

他用白粉笔在黑板上演算

当时一定有扇敞开的窗户,和风吹送花香

爱因斯坦忘了擦的这块黑板

被保存在牛津,保存在自然科学博物馆

分行竖排的公式和数字

可被当成诗歌来读

一首关于宇宙的体积、密度和年龄的诗

在子夜,会有外星人潜入

接着往下演算

耶稣基督第二次再来的时候

定会对这块黑板发表评论

当他用白粉笔在黑板上写下

分行的科学之诗

和风吹送花香,有一扇窗户

朝天空敞开

约维尔小站

此时,约维尔小站,只有我一个人

落日正给英格兰佩戴上徽章

地球上最后一个人

等候世上最后一趟火车,开过来

时间沉睡在列车时刻表里

细长条形的显示屏翻腾着一些地名

候车室书架上安插着几本诗集

在无人翻阅时也发出回声 ,昭示未知和无限

四周寂静,从路基缝隙传来蟋蟀的琴声

是欢愉、纳闷和告别的合成

一列火车听从秋风的指令,将要进站

并打算凭借冲动,驶进远方的一场冷雨

小站是我头脑里的一个想法

生命原本可以如此空旷——我独自前行

永别

在你弥留之际,我就不去探望了

你不喜欢人来人往

我不是医生,也不是牧师

无力回天

你的葬礼,我也不去了

作为普通人,你有未亡人

万一你是曼德尔斯塔姆,不止一人愿意

去扮那伟大的遗孀

而我则是那陌路,二十年来绝少把你想起

以地图册为家

流浪在自己风雨的中途

也许我会去你的墓前

献上一束顺手采来的野菊

遮住墓碑,就像遮住你病瘦的脸庞

记得当时年纪小

记得一封封手写信札在空中飘

绿色题头的纸笺,八分钱的长城图案邮票

每一个人都是将死之人

所有冬天只是同一个冬天

世间最终剩下的,唯有那把六朝送走的

流水与青山

秋天的栗树林

走在不知名的山谷,不知名的溪水流过身旁

地正露出倦怠的面容

天际遗迹遭遇湖滩四月雪梨,雄鹿无法回避沦陷于城南

抬头望向山冈,望见秋天的栗树林

天空是巨大的平静,悬在栗树林上方

阳光安详,含有细细的砂糖

栗树林在山冈之上

挺立之姿已无法超越自己的斑斓

那整编待命的悲怆

风吹过栗树林的头顶

一只黑翅鸢趁机急速滑翔

当吹到尽头,变成一声徒劳的叹惋

风里有离别,有遥远,有永逝和遗忘

壑谷里弥漫着撤退的气息

这世上一切都不属于我

除了四通八达的天空,没有谁会写信来

爱过的人在病中,彼此不见已有三年

抬头望去,云散淡,心空旷,栗树林在山冈

柿子树

悬在枝头的红红的杮子说:

让我下来,我累了

那些在树下摆姿势拍照的人

天际遗迹遭遇湖滩四月雪梨,雄鹿无法回避沦陷于城南

想通过一棵柿子树来证明他们是幸福的

倘若一直无人采摘,树枝就打算

请求西北风支援,亲自把柿子吹下来

至少,也要派出一场白雪

把柿子来覆盖

永远高高地挂着,是绝望的

总是以明艳来衬着荒寒,是疲倦的

柿子想滚落到命运的地板上去

柿子不想靠美貌在枝头不朽

悬在枝头的杮子说:

请让我下来吧,我累了,真的累了

陪母亲重游西湖

这一次,是我和母亲乘电瓶车

快速翻页,浏览西湖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上一次,是十五年前,微雨的深秋

以脚步丈量西湖的周长和半径

那时父亲还在,指点江山

那次我犯偏头疼

躺倒在白堤的草坪,望向天空

父母围在身旁,我的疼痛里有故乡

那次游西湖之后,父亲又活了三年

此后母亲独居,我成半个孤儿

电瓶车正开过北山路

我忽然指向孤山的斜对面:

看哪,那是我们三人住过的新新饭店

当时预订它,只因胡适先生住过

那年在湖畔买的丝绸,还绕在我的颈上

那年的杭白菊,已无法在世间找寻

天空的记忆

这片天空的记忆里有一架飞机

飞机奔向天空的眼底

这片天空的记忆里还有一个诗人

天外来客撞向地球

这片天空有时湛蓝有时灰白

靠疼痛来安抚疼痛

风吹着它的门口

不知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许多年来,每当有飞机掠过

这片天空,还有天空下那山巅的前额

最关心的是

上面是否坐着诗人

诗人都倚着舷窗,都没有行李

拿词语换取了机票

与星辰有默契

在天空之路,以云彩作里程碑

太湖

天空和湖泊都用面积来表达自我

面对那么大的天,湖只有竭尽全力铺展

天低矮下来,原谅湖的有限

冷雨和暮色交融,共同定义人生

我把自己缩小成逗点,躲进命运的一角

灰云穿着丝绒的跑鞋

水边芦苇枯干,风吹着一排排不甘、一簇簇永不

在这个严重时刻,世界收拾残局

列着清单

蚕在太湖南岸的丝绸博物馆吐丝

我在潞村吃艾团喝青豆茶

十一月只剩下了四天

我把十一月的尾巴带到了湖州

身患甲减,随时会睡着,梦见自己并没有来

两个省张开双臂把一个湖合抱

一个湖被两个省宠爱

此刻坐在它的南端

才到达一天半,就开始想家

家要向北,再向北,湖对面遥遥对着的

只是无锡

一个人出远门,空着手

已经去过未来,如何还能生活于现在

邮箱

我们相隔多远?从网易到新浪那么远

邮件在光纤里穿梭

偶尔携带以回形针固定的包裹

字母上浮,汉字在邮箱底部沉没

我写给你的信,你写给我的信

有时同时跑过孤独的山东半岛

半路相遇,佯装不识

继续朝对方营地奔去

我们在邮箱里绝交过19次

运载过胡萝卜、小红辣椒和蜂蜜

偶尔产生这样的念头:

一起在邮箱里过夜

个别时候,鼠标咔哒一声

信会弹跳,改道去流浪,走亲戚

迷途知返或者走失

我曾经丢失过一车干草

大雪封门,树林沉寂

一种不可知的力量使邮箱连接了穹苍

一封你写的邮件穿过茫茫风雪

支撑起我的夜空,把星星旋拧在幕布上

论路也诗歌的“内向性”及其诗学精神

丛新强

一、人生向诗的转化

路也的诗歌中,显然不乏各种困境,也不乏各种情感,但关键问题在于,诗人不是将其进一步强化,而是将其加以诗化。所谓的诗化,又并非通俗理解的软化,而是走向生命的真,正如诺瓦利斯所言的“越富有诗意,就越真”。

“面前有多少路,就该有多少歧途”,这是路也诗作《在南郊》中的一句。在这首诗里,“悬崖”“寂寥”“坟头”“幽魂”“癌”“哭”“疼”“南墙”“短短的命”等语词集中出现,不能不让我们深刻体味个人的命运与世界的深渊。而且,类似语词在另外的诗作中也总是不断地显现,如《山垭》中的“山垭”和“崖根”以及“黄昏”、《山径夜行》中的“山峦”和“黑暗”以及“不安”、《山行》中的“山行”和“瓦屋”以及“余生”、《南风歌》中的“南风”和“衰败”以及“安魂”、《盘山路》中的“盘山路”和“退路”以及“孤独”、《信号塔》中的“信号塔”和“独身”以及“虚空”、《山间坟茔》中的“旧坟”和“末路”以及“灰烬”、《山中信札》中的“末路穷途”和“孤坟”以及“欲望”、《望山》中的“遥望”和“相依为命”以及“绝交书”。对于生命困境的极致表现——疾病乃至死亡,路也总是不惜笔墨。人尽管可能战胜许多外界的力量,但对此却无能为力。与此相关的话语也在《心脏起搏器》《手术室走廊》《ICU病房》等诗作中有所表达。因此,面临一个冷冰冰的客观世界,只有通过个体灵性的彰显才能让生活充满继续下去的意义,才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向死而生”。

既然自我生死这样的人生根本问题都得以获得诗化,那么密切相关的那些放不下的沉重感情或者相对之外的亲情、友情、爱情等也就更加地可以直面书写。尤其往往极力隐藏的悲伤和焦虑,至此亦无须刻意回避,也就自然流露于字里行间。比如《四年祭》中,从植物的分株到“对他培土动作的记忆”,从石英表的依然走动到“他生活在时间之外”,从一切的易主到物是人非,从放大的黑白照片到灵魂的四四方方……比如《遗传》中的:“为防不测,他拷贝一个小一号的自己,留在人世/把命给了我,把魂寄于我,让我替他往下活,凭什么说/他已经死去?”正是通过死,才能认识生。死并非死亡的那一个时刻,而是生的构成因素。在《城南哀歌》中,这种感情继续发酵。“父亲像诗人一样,没能活到自然死亡/在街道的纵横脉络上占卜命运/骑自行车去撞汽车/去世将近九年,我一直假装他还活着/把自己当成有父亲的人,而不是半个孤儿/固执地相信,终有一天我还会在尘世的某个拐角处/突然遇见他。” 直至《山中墓园》《与母亲同行山中》等,那份刻骨铭心的情感才不得不逐渐释然。“看,那亿万年的山崖,背着十字架/面对它们,谁都太年轻/父亲去矣罢了,跟亿万年山崖相比/六十岁跟一百岁没什么区别/我用与天等高的理论从哀伤里杀出一条血路,让母亲释然。”(《与母亲同行山中》)在相对无限的宇宙时空中,“就像我们从没来过”。面对无限性,有限性的人也只能如此。人之为人,仍然不同于自然实体。禀有生命并终有一死的人,才能面对有限与无限的终极问题,而发出永恒的“追问”。正是在这样的追问中,赋予本无意义的世界以人生的意义。其实也就不难理解在长诗《心脏内科》中的诗语表现,“心脏内科”的种种镜像,难道不是人生或者人性的种种关联吗?诗人最终把追思投向上帝,而显现出“天问”的特征。“请问上帝,人世茫茫,生死茫茫,天地茫茫,古今茫茫/宇宙之心/在哪个具体位置?”(《心脏内科》)在“天、地、人、神”之四维结构中,与“神性”相对照的“人性”也就确立起来了。

刘小枫还说:“实际上就是生活在世界中的人自己绘出的一个意义世界,一个与现实给定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只有居住在、生活在这个富有意义的审美世界中,人才不至于被愚蠢、疯狂、荒诞置于死地。”路也的诗歌世界,意义也在这里。正如《从今往后》中的诗语,“从今往后/守着一盏小灯和一颗心脏/朝向地平线/活下去……从今往后/恺撒的归恺撒,上帝的归上帝/方圆十余里,既无远亲也无近邻/小屋如山谷,回响个人足音”。世俗的恺撒的世界和神圣的上帝的世界属于性质不同的世界,具有对照性而非跨越性。诗化人生拯救的不是哪一个世界,而是要拯救自身。

二、回归心性的“内向性”

在诗的世界中,诗人的外部生活和内在灵性往往具有对照性和互补性。也就是说,外部生活越是得心应手,内在灵性就越是贫瘠天际遗迹遭遇湖滩四月雪梨,雄鹿无法回避沦陷于城南;反过来,外部生活越是无能为力,内在灵性就越是丰富。路也说:“我的人生就是由一大堆缺憾构成的,如果没有缺憾,就不会有现在我这个人。在家里人看来,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做对过任何一件事,如果偶尔做对了什么,那也不过是对某个错误的更正而已。”然而幸运的是,人生正好不等于诗意,人生的“缺憾”恰恰造成了诗意的“完善”。越是受到生活力量的制约,反而越想彻悟有限生命之谜,使自我在无所适从中找到位置和归宿。针对生活世界中日益强势的功利态度以及由此而来的从内向外的写作路数,路也的诗思路线则是“向内转”,从而呈现出由外而内、回归心性的“内向性”特征。

在路也的诗歌世界里,现世生活中的一切都很不可靠。即便竭尽全力地描摹外部世界及其诸类情感,仍然不可把握、充满困惑和深感不安,最终还是要回归自我的内心体验,并做出本原的或者延伸的价值判断。《大雪》中,诗人把茫茫大雪的发生归结为自己的昏睡。《风雪夜归人》中,“我”是风雪夜归人,最终面对着的还是自我。《干杯》中,“我”和“你”的一杯接一杯的一饮而尽,只是为了一而再地确认自己是在活着。《巧克力邮包》中,从寄来的巧克力邮包而设计出人生的历程,终究却是为了那珍贵的“幸福”和“回忆”。《你的形状》中,“我”和“你”被隔开了,不仅因为“河山”,更因为“怨恨”。《不再》中,“我们对彼此的今后会一无所知,除了那唯一能确定的:/我和你,最终,都将死去”。《在增城吃荔枝有感》感受到了“吃的故事”和“爱情的故事”,爱情很累且很难保鲜,所以,要避免覆辙,“如今,谁也不是我的唐玄宗/我也只是我自己的杨贵妃/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长安”。《在泰山下》中,本可仰望泰山,不可一叶障目,却难逃内心的裂变。“我不会重于此山,只能轻如鸿毛/一片叶子遮挡住眼睛,就看不见整座山了/蚂蚁一样的我还企图移动它……我必须为今生来世/在内心举办一场封禅大典。”虽然终究一场空,却也有内心的追求:“这些年啊,我总是用竹篮打水,给瞎子点灯/为的是,让肉体青未了,让精神凌绝顶。”《灰楼纪事》《文学院》等篇章中,诗人则以“似非而是”式的反讽,彻底袒露生活的无奈、人生的错位和生命的悲凉。在人与自然、人与自我、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中,不管诗人的生活如何,不管诗人的身份如何,最终都会回归诗人的内心,以内心自我确证自我存在。或者说,诗人总是把自然和世界精神化,进而找出自我灵性的栖息之所,而并非让对方“为我所用”。

显然,相对于“外向性”的经验特征,“内向性”的主体特征在于体验。体验是从感性个体的内在感受出发的,即刘小枫所说的“从自己的命运和遭遇出发来感受着生活,并力图去把握生活的意义”。路也诗作中不断出现的“疾病”元素和相对私人化的“身体”信息,进一步强化了这种体验着的生活,更加彰显着诗人体验的内在性。《母亲的心脏》中,“她那已跳动六十多年,其中已为我跳动了四十年的器官/——那个伟大的器官/此刻正因缺氧而悲伤”。《在河边》中,“母亲”把药方当信仰,“那药方里有半夏、桃仁和麦冬/还有孤独、宿命和苍茫/人生在中途,露出它的凉意和黯淡”。《城南哀歌》中,诗人淋漓尽致地展示出生命的悖论,以至于生生死死。“要恢复健康,先大病一场/要灵魂得救,先厌弃今世今生/要蒸蒸日上,先得破产/要聚首,先要生离别/要刻骨铭心,先挥一挥衣袖而去/要获得本质,当先给虚幻让路/要复活,必须先死去,涂上香膏裹上布,葬入坟墓。”这样的体验,显然不是被动的经验认识,而是主动的心灵感应和精神反思。而在这样的感应和反思中,又本质性地体现着生命的多层面和复杂结构。

面对生活世界的不确定性及其非理性和偶然性,生命意义只能从自身出发才能获得解释。相对于“社会关系”写作的公共经验而言,路也的“纯粹自我”式的写作也在深度体验中不断敞开。《我一个人生活》《妇科B超报告单》《单数》等诗作中,既有诗人客观的陈述,更有融入生命深处的个体感受。尤其把对于“单数”与身体及其生命的关系,和基于这种关系的经验结合起来,从而真正透视自己的内在生活。诗人以自己的命运去触及生活的本质,从自己的内在心性去建构存在的意义,进而把具体的经验事件提升到富有超验意味的高度,也就具有了接近人性普遍价值和终极关怀的特征。

另外,路也诗歌的“内向性”体验又伴随着充满知性和灵性的思辨,也就使其体验本身具有了穿透生活的力量。相对于流行性存在的高超技巧加上浅薄内容的诗风,路也的诗歌不经意间流露出不事雕琢的内在深刻。

三、浪漫化精神的显现

总体而言,路也的诗歌显现出浪漫化精神的本质。即便是那些无比沉重的关乎个人命运的话题和触及普遍人性的问题,也被诗人处理得诗意而具备安慰人心的力量。按照诺瓦利斯的界定,“把普遍的东西赋予更高的意义,使落俗套的东西披上神秘的外衣,使熟知的东西恢复未知的尊严,使有限的东西重归无限,这就是浪漫化”。

路也的诗歌写作常常突破日常生活的感觉方式,往往在习焉不察的语境中进行转换并创造出一个具有对照性的诗意世界。《抱着白菜回家》本是源于最日常的俗世生活场景,但在诗人那里却具有了别样的意味:“我抱着一颗大白菜/顶风前行,传递着体温和想法/很像英勇的女游击队员/为破碎的山河/护送着鸡毛信。”《干杯》中,三杯酒之后便有了肉体的活着之后的新的感觉:“酒过三巡,要让杯底朝天,要让酒决堤、泛滥/要让你庆幸活在了有我的地球上/要让我误以为自己生在唐朝/你打马经过,我是山寺里的一株桃花,正在开。”同样具有古典韵味的是《青檀树下》:“客官,不要急于上路,请多喝几盏/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她的《木梳》通过古典情怀对照现世人生,或者从现世人生体味古典情怀:“我常常想就这样回到古代,进入水墨山水/过一种名叫沁园春或如梦令的幸福生活/我是你云鬓轻挽的娘子,你是我那断了仕途的官人。”还有《老城赋》等长诗中那古典与现代相结合的渲染与铺排,都在彰显着诗人的激情与才思。而且像充满反讽意味的《文史楼》《灰楼纪事》《文学院》等诗篇,也从另一个侧面表达着诗人的文化浪漫主义。

显然,在路也的浪漫化诗篇中,除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资源,还有西方现代文化的精神元素。尤其是其一系列的远行世界之作,也往往采取表面叙事实则抒情的方式,来表达自我心目中的理想人性。实际上,路也正是以其浪漫诗意的写作,达成了在传统和现代之间的深层“对话”。就前者而言,属于古今对话;就后者而言,则属于中西对话。其实,这也是伽达默尔的哲学解释学所架构的对话本体论:其一是与传统对话,其二是与他者对话。就路也的诗作而言,本身就包涵着具有“我—你”关系的深层对话,或者用“我们”,或者就是直接大量使用“我”和“你”的称谓。究其实质,所谓的“我”“你”关系,即是“自我”与“他者”的关系。路也诗作中的“主体性”,显然具有“对话”的意义。

路也认为,我们目前的文学过于关注人与社会的关系,“却忽视了人与自我的关系、人与大自然的关系、人与宇宙的关系”。如果扩而大之,路也诗歌的“对话”意识则不限于人与人,其实已经触及人与神之间的关系。比如《我看见流星》中的“神瞥见了我,并会心一笑”,《望山》中的“我信的那一位/端坐在云霄之外”,《沉香》中的“从前风闻的,现在亲眼看见”,《城南哀歌》中的“神的目光落在这里,昭示无限”,如此这般,有限的“自我”终将投向无限的“他者”。尤其在《兵工库的春天》这首诗中,诗人通过“诗性”与“神性”的深层“对话”性书写而达致其诗学精神浪漫化的充分显现。军工武器突然失灵,子弹甚至想演变成笔的形状,去写诗:“是的,春天来了,这里多么寂静/金属器械的雄心壮志全都生了锈,全都臆想着/在这世上它们原本可能拥有的其他形状:/比如:婴儿车、蝴蝶发卡、滚动铁环、运动服拉链/坩埚、指甲刀、铅笔盒、项圈、纽扣、别针、眼镜架/就是做做圆珠笔末端那转动的钢珠也是不错的。”从军工武器到民用产品,从战场语境到日常生活,客体被重新赋予全新的主体意识。在这个富有诗意的转换中,也就把人和自然的生命从非理性的被动状态中解救出来。这里,已经不仅是单纯“诗性”的问题,而是具有了“神性”的品格,似乎呼应着圣言的传达:“他们要将刀打成犁头,把枪打成镰刀。这国不举刀攻击那国,他们也不再学习战事。人人都要坐在自己葡萄树下和无花果树下,无人惊吓。”从“神性”的世界重新观照“人性”的世界,这是诗意化的本质,也是浪漫精神的本质。

《诗收获》2021年夏之卷

李少君、雷平阳 主编

长江诗歌出版中心

这个下午是一生中所有的下午 | 路也诗集《天空下》上市

编 辑:姜 巫

二 审:谈 骁

审 核 人:沉 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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